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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side of paradise / 人间天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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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切尔望着镜中的自己。洗手台把她的身影截去一大半,盥洗室的灯光几乎将那头同样颜色的秀发隐去。为了出席这场晚宴,蕾切尔跟着医生在美容院耗了一下午,理发师将她的直发细心编结,绕着后脑盘成盆景般的髻。她不习惯扎头发,此刻正颇不自在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颈肩,看着它们裸露在不安的空气中。上星期在商场里试了又试才选中的黑色锦缎小礼服闪着柔和的光泽,从细瘦的胸腰垂到脚踝。

       她不太认得这样的蕾切尔,像只任人宰割的禽鸟。

       “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开心呢,蕾切尔?”

       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传来突兀的话音。接着,蕾切尔在镜中发现了门后若隐若现的白西服一角。

       白衣的主人把小手放在门框上,不一会儿就将脸蛋也露了出来。蕾切尔回头看着那个有着棕色卷发的陌生男孩,承认自己感到了某种诧异。从刚刚的声音(以及当前的地点)判断,她以为来者是个女孩儿。

       爱德华·梅森白皙的脸上堆起笑容,他打扮得无懈可击,礼貌又好奇的绿眼睛眨巴着清澈波纹。但蕾切尔没有回应这明显的示好,反倒将其视为恶作剧,不假思索地拆穿了。她以过分轻描淡写的口吻叫对了那个猜测的名字。

       “不愧是蕾切尔!真聪明。”男孩连忙拍起手来,这举止在蕾切尔眼中如同医生的口头禅一样叫人摸不着头脑。“叫我艾迪就行啦,说起来,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我呆在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呢。”他指了指门框上的女洗手间标志,没有恶意的神色里不觉添上一层恳求。蕾切尔半是迷惑半是无措。我没有和你说话的需要——正想着,另一颗脑袋又冒出来:竟是艾米丽。

       “你猜怎么着,蕾切尔!刚刚我碰到你爸,他让我……噢!艾迪!”

       少女冒冒失失地闯进洗手间,又飞快地折回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那男孩,又扭头看看蕾切尔。后者不知道他俩在一秒钟进行了怎样复杂的眼神交流,但是下一刻,艾米丽就奔向自己,双手捏住蕾切尔的指头,像哄骗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将她那条瘦胳膊摇来摇去,试图把蕾切尔引出这藏身所。“是我告诉艾迪你在这里的,今晚可是舞会耶,一个人呆着怎么像话。”

       艾米丽·劳德身着一袭幽雅的紫红礼服,她如此光鲜亮丽,今晚胜似平日。这刚满十五岁的少女浑身充溢着惊人的生命力,不像蕾切尔那样会被衣装和发型束住手脚。不得不说,当她拉起自己的手,蕾切尔确实感到了某种程度上的释然。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容许了对方那愚蠢的“牵线搭桥”,就像答应医生去学习芭蕾舞一样。反正这和其他很多事一样没有意义。

       但即便妥协,她也不会忘记第一万次纠正同伴的措辞。“丹尼先生是我的养父。”离开盥洗室前,蕾切尔检视了艾米丽的表情。希望她能明白养父和真正的父亲之间的千差万别。

       因为父母的关系好,艾米丽和爱德华从很小起就认识了。在那些“女孩之间的闲聊”里,蕾切尔不止一次地从同伴的话音里听到了暗示:爱德华与自己很般配。她敢说这个男孩给了艾米丽一笔数目不小的收买费。蕾切尔的眉头渐渐鼓了起来,不太乐意地看着那只被男孩擅自拉起来的手,仿佛不想要它了似的。不管这孩子给了艾米丽多少零花钱,他都注定成了一个冤大头。早在见面之前,蕾切尔就对他鬼鬼祟祟的行为产生不太乐观的印象了。尤其是那意味不明的椰子壳。

       两人穿过铺着精美地毯的长廊,小男孩拉着蕾切尔走在前面,他的双腿没有蕾切尔长得快,要保持步伐一致他必须得踏着小碎步、还连蹦带跳,这倒也和他的心情相称。“快来,在前面有一个专门给孩子用的舞厅呢,蕾切尔,听说你喜欢跳舞?”他的声音令人想起广场上扑闪着翅膀的雏鸽,蕾切尔满不适应地望着这个“小弟弟”,在他看不见的阴影里摇摇头。“只是芭蕾舞,而且谈不上喜欢。”

       “嗯…其实我什么舞也不会,不过我们可以试试。”

       爱德华停在一个漂亮的拱门前,这冷清的小厅里放着不合时宜的圣诞歌曲,沙发上零星坐着几个比他们还要小的孩子。穹顶挂着彩灯,乳白色小几上供应蛋糕和柳橙汁,也算是一应俱全,可就是没人跳舞。男孩子明显紧张起来。

       “梅森,你几岁?”蕾切尔突然问道。

       “唔……今年春天满13了.”

       那就是和我一样大了。蕾切尔暗想。她倒是觉得以两人如今的年纪和体形完全可以混迹于成年人中间。不管怎么样,既然事已至此,她就暂时担起向导责任吧。就像曾经在Zack身边那样。想到这儿,她的胸腔中又是一阵轰响。“如果你想跳舞的话,不妨到那边去。”她指指走廊拐角处另一座大门,微微掩着,从中漏出一线辉煌的灯光。那是丹尼医生也在的地方,还有其他盛装打扮的大人。而爱德华还没看上一眼就飞快地答应了。

       他们来到音乐与酒精的殿堂,现代舞会是人们为把自己从残忍的营生里暂时解放而搞出的发明之一。不知因何事而开启的瓶瓶香槟散发出清凉气息。蕾切尔转头看了看梅森,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实在惹人同情。

       “嗯……等到这首曲子结束,你就可以去邀请别人共舞。”蕾切尔讲解道。她哪里参加过舞会呢,全部都是从书里看来的。

       梅森仍然没说什么,他突然变得呆呆的,简直和刚见面时判若两人。也许椰子离头超过一定时间他就需要重新回到那里面充会儿电。总之,确认了对方的意见,蕾切尔便将自己的注意力完美地收了起来,将可怜的爱德华和他的椰子分离在外。

       她站在门边观察着跳舞的、谈话的人们,猜测着他们正在为什么而高兴,是像舞会一样忙着庆祝,还是借着庆祝的当儿广交朋友,就像梅森一样……她试着在茫茫人海里找丹尼医生,因为无事可做。在出门前,丹尼将他的额发全都向后梳了起来,和她一样变了副谁都不大认得的模样。她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意识,习惯性地避免去想一些会令自己失控的事。她望着这宽广的房间,思考着房间。差点没注意乐队已将最终的音符扬至尾声。爱德华突然又抓住了她的手。不像刚开始那么自然,他那么用力,好像生怕蕾切尔注意不到自己似的。

       “蕾切尔,你一定早就听艾米丽说过了,我对你……”

       这时,音乐完全停了。蕾切尔转过身来等他继续那明显没说完的话。她那空洞的神情依旧没有波澜,也正因如此,她再一次给了人们更多的表达灵感。梅森越过女孩的肩头望了望舞厅,突然觉得这一切蠢极了。“我真笨。”男孩愤愤地咬了咬嘴唇,然后坚定地拉起蕾切尔离开此地,越过长廊,走出了建筑。

       “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会喜欢的,我保证。”

       他们轻巧地离开大人划下的保护圈,穿过宽阔的广场,在夜色的掩映下手拉手过横道,沿着街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在灯光渐渐微弱的街角发现了一处肃穆之地。爱德华似乎是故意没说话,直到领着蕾切尔越过黑色的、高高的尖顶建筑。

       他说得没错,那是蕾切尔所见过为数不多的理想之境。一座小小的私人墓园。银色的半月为他们置身其中的低矮石群笼罩一片洁净的颜色。蕾切尔微屏着呼吸,端详着那几座小石碑,默念着上面刻着的陌生的名字。莫莉·艾弗森、简·罗纳德拉、詹姆·格雷……1907、1959、1961、1997……那是些冷漠无味的年份和字母,也是永恒的纪念。

       两个身穿高档礼服的孩子呆在与自己的身份毫不相称的场所,但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措。蕾切尔像逛画展一样在每一块石碑前停驻良久,欣赏那些私人订制的精美石雕和花束。据她所知,这所小教堂已闲置多年,墓地的主人也不知所踪。这一尘不染的石林和挂着露滴的鲜花儿究竟出自谁的爱怜之心呢?

       爱德华的眼睛追随着蕾切尔的身影,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水到渠成地融进这怪诞又温柔的一幕。“当你还在福利院的时候,我就见到你了。”他小心翼翼地讲述道。“我当时坐在老爸的车里面,而你蹲在院子里埋一只小鸟。我就看到那么一小会儿,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没想到之后又在艾米丽的身边发现了你!这太让我高兴了……虽然中间隔了那么久,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守墓人了呢。”

       每次想到自己曾在多么短暂的时期内发生了变化,他都满心虔诚地将它归功于蕾切尔的魔力。爱德华向来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如今他把这份天赋倾注于生日时得来的小铲子。他是父母、老师、朋友眼中的天才小园丁,只有他自己守着那份隐秘的心意。现在,他将这心意毫不保留地向着他的缪斯告白:

       “蕾切尔,你永远也想象不到我多想建造一座只属于你的坟墓。我知道你会喜欢的,你埋葬小鸟的时候,是不是希望自己也能够像它一样呢?”爱德华用他那天使般的童音说着愈发荒唐的话语,他一边说,一边走近蕾切尔。女孩的身影安静得像是随时都会消失,这幻觉催促着他将满腔爱意一股脑儿道出。“如果这个是你想要的,我可以为你准备呀!蕾切尔,艾米丽不可能了解你,狄更斯叔叔也不会,因为他是个大人,艾米丽也长大了。只有我这个小孩子能看到你的愿望,是不是?”

       蕾切尔的手指在光滑的大理石上轻轻拂过,心中落下一层质地绵软的物质。她的手停留片刻就滑了下来。

       “墓碑是很好。”不知不觉间,蕾切尔已独自绕出了小墓园。踏着慢慢的步子,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对梅森说了一句“谢谢你”。说的时候她微微吃惊,这个词语对她而言竟是如此生僻,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甚至是为她付出全部心血的丹尼医生,也没从她口中听过半句感激之辞。但她却对爱德华说了谢谢,只因他抱有一份要送她去往和平之地的愿望。

       “不过,要在我死后,墓碑才有用。不是吗?”

       少女在月影下越走越远,爱德华只好跑着跟上。他迷惑的思绪此刻更是结成一团,只觉得中了蕾切尔的圈套。对方自顾自地走在前头,步伐越来越稳健,归途比来路更显得逼仄。她仿佛随时准备奔赴永恒的夜色,再不为他回头。

       “我以为……”

       “我确实想死,但不是现在。”

       以后也不会了。她想道。

       被黑裙覆盖的背脊映在爱德华的眼中,宛如幽灵。

       蕾切尔快步穿梭在初秋的晚风中,不出几分钟就把男孩带回了温暖、明亮、快乐的场所。她经过一个由三人组成的小型爵士乐团,然后在人群里遇到了丹尼医生。那男人弯下腰来摸摸她的头,大概是问她有没有无聊、叮嘱她不要跑远之类。过后,她又只身离开了。蕾切尔几乎绕着舞池溜达了一整圈,四下里张望,看五光十色的礼服裙摆,也看把这圆形大厅映照得金碧辉煌的穹顶吊灯。爱德华几乎肯定她这是在故意甩开自己,可是当女孩转身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以后,那表情又实在过于无辜。

       “你怎么还在呢,梅森?”她的语气几乎是吃惊的,那是人们鲜少从她口中听到的调子,温柔嗓音短促地扬起。她突然间像是换了个灵魂,见男孩困惑,竟又开朗地笑了。“要不咱们还是跳舞吧,梅森。跳舞比墓地有趣,不是吗?”

       全世界的慌张也势必在她那无懈可击的笑容中瓦解,尽管她仍然只愿叫自己“梅森”。爱德华朝她迎上去,像小狗跑向主人。他们毫无章法地混入舞池中间,却磕磕绊绊没法移动半步,蕾切尔被两人的窘状逗笑了,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就连音乐都随着她动听的声音变得活泼起来。她伸手向侍者要了一杯玉米汁,像所有十三岁的贪婪少女一样仰头一饮而尽,鼻子下面粘了一大片奶味儿污迹。他们不知疲倦地跳舞,蕾切尔跳自创的康康,爱德华就在她对面跳学校教的简易爵士。他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他真的很高兴蕾切尔不打算寻死了,却没机会告诉她,因为对方一刻不停地手舞足蹈。任谁也无法知晓她体内究竟藏着多少能量。那耗费一下午编制的精美发型早就变得松松垮垮,她索性将所有发结都散开,原本的直发弯弯曲曲地蔓延在瘦削的肩膀。

       就在这时,丹尼医生的身影出现在角落。蕾切尔立刻收起了那股放肆劲儿,丢开爱德华往人群密集处躲去。

       “蕾切尔……”他疑惑地喊,马上追了过去。懊恼地想着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跟踪狂。

       他真的找不着她了,这真是怪是一桩,她突然就人间蒸发了。爱德华爬上二楼,混到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饮酒交谈的人群缝隙里,扑到围栏上向下张望,奋力搜寻某个奇异的金色身影。音乐声震耳欲聋,恢弘的舞曲在一重又一重的高潮下终于迎来终章的最后一个音符。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前阵子立了大功的刑警梅森被他儿子看见了。紧接着,男孩惊喜地发现蕾切尔就在爸爸身后不远处,她后背紧紧倚着墙,左手揽住自己的右手肘,一动不动,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爱德华飞跑下去,皮鞋在地上直打滑。

       “蕾切尔!”他喊着,向着她越奔越近。真讨厌,为什么你总是要让我一直一直追着你才满意?他停在蕾切尔的面前,不高兴地喘着粗气,他想问她为什么突然跑开,又想直接翻脸跳脚,可是周遭的气氛远比他的心情还躁动不安。蕾切尔的额上渗出着汗珠,爱德华对一切都感到深深不解。他马上又听到了自己父亲那若隐若现而又颤抖不止的声音。“对不起,说真的我得走了…混蛋,真是挨千刀的,愿魔鬼诅咒他。对不起,我必须走了……”只见梅森先生被几个人围着,快步往大门口走去,一面低声咕哝着什么一面艰难地往大衣袖子里插着胳膊。爱德华心烦意乱,暂时抛下蕾切尔追上父亲:“爸爸,出什么事了?”

       “艾迪。”见到小儿子,梅森先生大踏步折了回来。他弯腰把双手放在儿子肩上,脸上的神情几乎可算是骇人。“听好了,今晚别再到处乱跑,回你妈妈身边去,晚上让尼克开车送你们回家,好吗?”

       “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福斯特!你明白吗?”梅森先生几近失控地低吼着。“我必须回局里去,杀人鬼越狱了!”

       他的声音足够轻,但除了爱德华,还是有一些人无意间听到了。男孩可以肯定,其中就包括蕾切尔。他的脸畔刮起一阵黑色的风,下一秒,只见金发女孩触电般跑向大门,她离开得那样突然,保安和其他企图阻止的宾客都不及碰到她发梢。倘若将今晚比作辛迪瑞拉的舞会,这一刻就是魔法消失殆尽之时。男孩懵懂的内心只是隐约预感到,自己最后的快乐时光也远离他而去。

 

       秋夜的街道如此寒冷,她去往墓地时竟丝毫没有察觉。蕾切尔奋力奔跑,她还没来得及思索应该去哪儿,但一刻不敢停歇。至少要先跑到人们找不到她的地方。失踪——没错,就像不久前的夏日风波,令自己踪迹杳无。

       她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进入肺中顷刻又遭灼毁。她无法控制好呼吸,跑得比平时吃力。她想起刚刚在墓地对梅森道出那由衷的感谢,又想起片刻之前舞池的狂欢。她开怀大笑,旁若无人地戴上面具,现在想来,只觉得愧疚可耻,她怎么会堕落到那个地步呢?

       “从这里出去后,我就把你杀了,我对神发誓!我从不食言。”回忆之中Zack的话语像鞭子抽打着她赤裸的脖子、手臂、肩膀。长长的金发结着汗水,混乱地披散在背上。他经受牢狱之苦,也要想办法逃出来,此刻一定直奔她而来。可她呢,她轻易地遗弃了他。那匕首被紧紧锁进抽屉,在黑暗中腐烂、落灰,就像Zack的遭遇一样。他为她的罪受罚,可她却在试图遗忘,她不敢触碰那些记忆。只要一想到Zack, 蕾切尔就忍不住去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已是不可能,除他之外再没人有资格送她去往理想之境。

       若要遵守与他之间的约定,唯一的途径就是将他遗忘。这实在是不可理喻。

       蕾切尔的双脚禁锢在刻薄的舞鞋中,很快,她每一步就如同走在刀刃上,开始跌跌撞撞。女孩把自己抛向距她最近的路灯柱,弯腰脱去鞋子,把它们永远地遗弃在那里。温柔的灯光无法遮住远空之上那明艳的上弦之月。南风呼啸不绝于耳,她迎风而上。

       “没有我的话,Zack活不下去的。”蕾切尔坚定地想。她是他的头脑,他是她的力量。两人在一起便无往不胜。他们不正是这样一起逃出那栋建筑的吗?以后的任何困境,也可以像这样逃下去、逃下去……直到Zack结束她的生命。

       一双手将她拦腰抱起,蕾切尔这才发觉自己毫无反击之力。不知何时她变得跟幽灵一样轻。她奋力挣扎,可束住她的双手更加坚硬。女孩艰难地抬起脸,在冷冽的星光下看见丹尼医生铁青的脸。

       “放我走,丹尼先生。”她轻声说。但这一次没有得到像平时一样的温柔的应许。她的筋骨生疼,那是医生无声的愤怒。

       “蕾切尔,你病了……”他歇斯底里地重复着。女孩只能将脸埋进他的肩头,发出沉默的叫喊。

       在那之后,蕾切尔的意识是混沌的。她不再动弹、任由摆布,几乎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那对令人心碎的蓝眼睛凝视着虚无,躯壳中的灵魂则陷入昏睡。丹尼医生回到酒店附近叫了辆出租车回家。他们坐在后座,彼此隔得远远的。蕾切尔将身体缩成一团,无力地靠在车门上。丹尼医生支着下巴假装看向窗外,但纷繁霓虹映在他脸上,无法触动那呆滞的神色分毫。

       车子停在家宅门口,他亲自绕去帮蕾切尔开门,近乎粗暴地把不肯动弹的养女夹在胳膊底下。他大步走进家,灯也不及打开就匆匆步上二楼,进入蕾切尔的卧室,将女孩扔在她的被窝里。没有晚安,也没有故事,丹尼医生头也不回地离开,故意让假寐的蕾切尔听见门外反锁的声音,却拼命捂着嘴巴,不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不堪。他像一片枯叶顺着洁白的公主卧室门滑落,任由自己跌坐在地。他压抑着声音哭泣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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