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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近无差】Tandem / 1-1

· 旷野之息百年前林克(近卫)和百年后林克(回生)的水仙。部分参考了阿法老师サイハテアイニ的设定(点看回回近近创世纪)

· 为了方便叙事,对原作一些场景配置和地形结构做了或多或少的魔改。(←就很菜)

· 文中黑体字代表人物内心活动或是某些神秘的幻觉

 

 

 

 

 

他称呼对方为“息吹”。

 

 

这一词汇在他的印象中,最早可追溯至一百年前的王国英杰委任宴。当钟声敲过子夜,众人因吃得太饱或放纵太甚、纷纷歪进丝绒高背椅的软垫中时,厅堂里终于只剩鼾声和间或的低语,他得以从无止境的阿谀逢迎中脱身,让久坐的双腿稍稍舒展。英杰林克小心绕过遍地铺洒的裙襟,穿过礼堂,走向露台,竟又同那以倨傲著称的宫廷乐师狭路相逢。后者高坐在石膏围栏紧靠门廊一侧,正演奏一支舒缓的夜曲。几名玩忽职守的卫兵簇拥在旁,一边享受晚风和音乐,一边大啖香蕉与蜜梨。

 

微风拂过庭院中的灌木丛,带来潜行草的香气。夜深人静,乐师早就意兴阑珊,见林克经过,便仿佛得了天大的惊喜。他熄灭手中的音乐,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令那些卫兵迅速止住胡闹,三双眼睛齐齐望向来者。

 

“如果我没认错,前面这一位岂不是海利亚的英杰大人?”

 

林克停下脚步,侧过半张脸去,让乐师的猜想得到印证。“啊……鄙人何其有幸!”说着,他不禁坐直身子,头也扬得更高了,灰白的发髻几欲碰到廊顶。

 

“今天我们大家得以享受这美妙的盛宴,都是沾了您的光呢!所以,我专门为您作了一首赞颂歌。”他的一举一动,包括说话的语调,全然像个希卡族的老者,可他的声音又像夜莺一样轻柔,那是少年人的声音。

 

“还请您务必赏脸,听上一听。”

 

乐师随手按出几个音符,欢快的旋律飞泻而出,方才还颇有顾虑的卫兵也再次发出粗犷笑声,他们扔了水果,腾出空来拍手喝彩,甚至跟着昂扬的副歌两两搭手,跳起吉格舞。那身笨重的防具实在不适应这番折腾,链甲磨着革甲,军靴踢着石地,树丛荫蔽下的麻雀纷纷惊飞,拍翅逃去。

 

“这首圆舞曲,叫做《哈特尔绿野与息吹》!”乐师拖着富有韵律的长音。他眉开眼笑,显然很中意自己的天才杰作。

 

那的确是首好曲子,带着浓厚的哈特尔民俗风情,旋律简洁,自由活现。可林克一听便知,乐师弄这一出,明为祝颂,实则暗讽他“出身乡野,难堪大任”。同王城内诸多老奸巨猾相比,他搬弄是非的手法太直白,太无害,根本不足为道。于是,林克没作任何感言,只躬身完成应尽的礼数,便转身步下了石阶。

 

 

 

如今,那个时代只残留了枯败的遗迹,在旷野的风里千磨万蚀。一百年过去了。欢快的歌声荡然无存,只剩一团团灰尘还在废墟里起舞。当他在一个荒凉的、遥远的、不属于他的时代醒来,与那位新生的“勇者”面对面,他很意外——“息吹”——这个潜伏在记忆边角,有些特殊、有些刺耳的词汇,竟会再次浮现脑海。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勇者”的后背。那人身穿明蓝英杰服,手握旅人之剑,不断蓄力,让剑身一再发出幽微的光亮。随后,他在青草间划出一道迅捷的圆弧,绿雨飞溅,蚱蜢腾空,他旋即伸手将其抓住。

 

“哈哈!我掌握要领了。”

 

身穿近卫制服的旅行者不屑地哼了一声。勇者一回头,两人正好四目相接。

 

穿英杰服的人几不可查地瑟缩一下,复又迅速昂起姿态,大步走近那个仿佛随时都准备暗杀自己的家伙。

 

“你也来捉几只呀,近卫。”他这么叫,仅仅因为这名旅伴一身近卫制服永不离身。“反正长途跋涉也很无聊。这种虫子对身体有好处,你看——”

 

息吹展开手掌,将一只被捏得不省人事的小蚱蜢送到近卫鼻子底下,他真诚地微笑一下,但一如既往撞上坚冰。近卫面不改色,只管继续赶路。

 

息吹悻悻地跟了上去。

 

“别摆架子了,该生气的是我才对。”他一面小声絮叨,一面将这一路的战利品——十来只通身棕灰色、绝望地抖动着细长前腿的精力蚱蜢——装进同一个空药瓶,在他身后那只偌大的旅行背包里,还有更多类似的无用玩意。“但是我决定原谅你,所以那件事该结束了。”

 

咣当咣当翻搅袋子的声音在身后响个没完,近卫心烦意乱。他加快脚步,打定主意不再给对方腾出拾荒、拍照或是捉虫子的时间了。

 

“你不用原谅,只要按着我画在地图上的路线前进就好。”

 

“你还画地图——?哈——”

 

近卫立刻回头瞪了一眼——息吹鼓着脸,相当识趣地憋住一阵大笑。“我的意思是,我们本来就有地图。”他晃了晃手里的希卡石板。

 

近卫的视线在那小物件上停留了一会儿。

 

那曾是属于塞尔达公主的东西。

 

“……你不见得能充分利用它,”他顿了顿,重又转回身去,语气仍然严肃而平缓。“所以我做了简易的地图。画着路线,连接你必须要去的地点,没有多余的东西。”末了,他又补充一句:

 

“即使是你也能马上看懂。”

 

“你为什么总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你也知道我是谁吧,我——”

 

“再清楚不过。”

 

近卫抬高声音,将这番对话粗鲁地打断了。

 

他情绪不太好,现在只盼望安静。再说,同息吹讲话往往也是白费口舌。他们之间真有什么可说的吗?近卫摇了摇头,他对此可不抱有任何指望。

 

在他的身后,息吹则失落地闭着嘴巴,抬起头来把长发绾成便于散热的髻。和近卫谈话,确实也让他有点火冒三丈。眼下,他专注感受脖子后面簌簌的凉风,抬头看着一队大雁整齐掠过;他看着斜阳穿透地平线的云霞,在翠绿的平原上肆意延烧,宛如铸剑炉里沸腾的金属。

 

最后,他才耿耿于怀地又瞥了近卫一眼。

 

藏蓝色的近卫制服笔挺合身,将其主人的身影衬得冷漠而坚定。

 

 

这又勾起他另一段不快的回忆。

 

 

---------------

 

 

勇者做了一次深呼吸,尽力不去思考自己只有六枚心之容器这件事。

 

他蹲伏在楼梯靠上的位置,斜睨着房间另一侧的怪物。它们趴伏在两支火炬台座中间,紧挨着火光映照下的一小块石墙。在那种光线下,林克推测,它们大概不太可能发现自己。

 

他试探着往前挪动半尺,脚底如同踏着新铺就的羊毛毯。又轻、又软,哪怕接连跨出更大的步子,也没弄出一丝声响。

 

希卡族的服装工艺宛如神迹,一如他们的科技水平。

 

像往常一样,希卡石板将某种电波注入他的思绪。感官扩张。现在,他握着石板的那只手仿佛摸到了附近数十尺所有的金属物品,连同它们的位置,大小,形状。毫无疑问……

 

他咬紧牙关,驱散紧张。

 

……训练所,厨房,主殿上层。

 

一锅浆糊似的空气突然炸开,箱子腾空而起;两只蜥蜴战士弹起脚尖,惊慌乱叫,其中一只被箱子撞折了犄角,身体打着旋儿跌落,呜咽着用尾巴勾住了自己的肚皮;另一只则挥着断标枪,不断敲打地面,凭那骇人的脚程,它早将整间训练所巡视了至少五遍——铁石交击、金属落地、木头断裂、“咕噜噜”、“咚咚咚”——它的怪物耳朵倏地张大,顺从本能驱使,朝某个方向扑去。一张惊恐的人脸闪进它的视线。蜥蜴战士发出凄厉的战吼,张开大嘴喷出溢满毒液的信子,可落在鼻尖的只有一小片白色碎布。

 

声音戛然而止。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除了身后同伴的阵阵哀鸣。

 

蜥蜴战士挥挠前爪,把破布狠狠丢进楼梯拐角处涌动的黑色沥青,踏着四只大脚板爬回原地。

 

 

林克忍住了几欲脱口的欢呼,他靠着冰冷而不平整的廊壁,用力拍拍起伏的胸腔。我更快,他想着,不禁喜出望外,我比蜥蜴战士更快!汗珠顺着顺着他的两颊簌簌滑落。他低下头,目光扫过走廊上的褪色红毯,以及躺在其上、一动不动的怪物尸体,那是不久以前,他初入城堡腹地时打倒的第一只怪物。一头硕大无朋的黑色莫力布林。

 

汗水滑向后颈引来一阵刺痛,但他满不在乎,这旗开得胜的境况足以弥补那些微小的损失。

 

厨房,主殿……

 

他笑了一下。我根本用不着死记硬背。这套制服十有八九就是我的财产。

 

“你知道,假如换作是我成为了王家近卫,被迫住在这座让人不舒服的大城堡,那么我也只会光顾这几个地方。”

 

他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对话。这是长期独行于旷野、在雪山和草原间艰苦跋涉的过程中,无意养成的怪癖。他一面说着,一面利落地换上另一套实用性装束——没有希卡潜行服那么贴身,但同样轻便,且更加舒适,那双配套的鞋子由绒布和橡胶缝合,底面柔韧,令他在攀岩时也能步履如飞。

 

只要不下雨。

 

他的双脚才迈出坑道,心情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折,豆大的雨点迅速打湿了他的攀岩头巾,伫立在护城河畔的堡垒塔楼交相传递着阵阵闷响,闪电呼啸,漆黑的石壁反射着冷光。

 

着实是晴天霹雳。

 

不远的城垛上,一团模糊的光晕冲破浓雾,聚成一道激光。

 

林克沉默地咒骂一声,朝着直觉中的方向跑去,步履如飞,决不回头。决不能回头。那会影响他的速度;况且,仅仅听着那不断加快的索敌警报,他就能想象到守护者踏着六条长腿、转动头颅、用独眼锁定他的模样。他死死盯住前方的转角,大雨仍一刻不停地捶砸着大地,盖过他的心跳。

 

他跑得很快,但还不够。

 

没有人能跑过一束光。

 

他的心忽地一沉。

 

激光消失了。声音停止了。

 

他叉开两腿,借着脚下打滑的惯性旋过身体,像一片将将落地的银杏叶。守护者的视线残忍而刺眼,他撑起木盾,遮住了眼睛。

 

“击退它。”

 

一个声音撞进他嗡嗡作响的脑海。

 

“我不……”

“你能。”

 

林克抬起头。撑住盾牌的左手紧握成拳,狂风朝他袭来,雨水肆无忌惮地敲打着盾牌的表面。

 

“击退它!”

 

他用几欲破碎的目光对上那道笔直的、致命的视线。当身体感知到死亡的千万分之一重,他甩开手臂,将心脏晾晒在勇气和绝望的狭缝之间。

 

激光触到圆盾,不比雨滴重上少许。它顺从了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在空气中划出一个锐角,指向天空,击碎了高塔上的一块雉堞,激起的尘土又迅速被雨水扑灭。

 

又一记雷鸣照亮了云层,像是对他的顽抗报以嘲讽,又像是一片遥远而狂热的掌声。

 

林克寻找着刚才向他说话的人,但四下里仍旧空荡一片,他只能看见自己映在水洼里那摇晃的倒影。

 

另一道激光飞驰而来,另一串警报声急促地跃起。另一台守护者在另一个方向现身,睁开了无情的眼睛。

 

他后退两步,再次拔腿狂奔,身影如一束腾空的马尾,跃下峭壁,消失在另一层深渊。

 

 

沿着坑道向下行进时,他听见了些微的人声,一男一女,似乎在某个遥远又空旷的地方争执不休。他听不清具体的词句,却能察觉到不安。雨水滑过背脊,扑簌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他抱起双臂,继续跋涉着黑暗。

 

坑道在尽头处豁然开朗,光线从前方的大厅里溢出。他的眼睛直视着久违的光明,而下身仍没在黑暗中。一盏弯折变形的枝形吊灯,被坑道里的风吹得嘎吱作响。

 

仔细检视过目之所及的各个方位,林克缓步踏进这座大厅。他断定这正是当年的王家藏书室,穹顶中空,连接上下三层,成排的书籍鳞次栉比,填满了倚壁而建的高大木架,像壁龛、像雕塑、像一众沉睡的神祗。他忍不住左顾右盼,手指一一拂过那些满布尘埃的书脊,脚下踩着老旧、却完好无损的棋盘式地砖,在空旷的厅室间发出幻觉般的足音。

 

腰间的飞镖袋碰掉了中央长桌上的物件,它应声落地,让林克打个激灵。

 

那是一本袖珍手札,有着墨绿色的软皮封面。林克拾起它,随手翻动,不由微微张开嘴。

 

“……水果蛋糕:两种以上水果,加上小麦、蔗糖……食谱吗?”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

 

忽而清晰的怒斥声,吓得手里的小册子再次被抛飞出去。这声音如一丛冰冷的火焰,不祥地腾起。林克拔出背后的戒心长刀,四下张望。

 

“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你看不见呢,已经没有更多我能做的了!”

 

那声音既不在身边,也不在头顶,竟像是出自他的脑海。

 

林克错愕地垂下武器。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塞尔达公主?”

 

他飞快地望向四周。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起初很轻,但随即又变得响亮。

 

“……塞尔达公主!你在这里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隐去的哀泣。他的心里泛起一片苦楚,但他的眼中依旧满是不解。

 

那个声音,毫无疑问,正是引导他开启第一座高塔、继而指向他此行终点的声音。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声音几乎不含情绪,与女神无异。他从未想过这个声音也曾争吵,也会哭。

 

林克沿着长得没有尽头的阅览桌继续行走,只身穿越迷宫般的房间。另一个黑色软皮小册子躺在桌的另一头,他没心思打开来看,却再次听见了谈话声。这一次,他听得并不清晰。那些声音断断续续、细细碎碎,不时混杂着骇人的狞笑,宛如老鼠抠挠着破屋的木椽子。

 

“不学无术……”

“……海拉鲁……灭亡……”

“……责任……公主……”

“…古代…情报………盖侬……”

 

长刀的利刃划过一道光,吊灯发出粗粝的呻吟,轰然掉落,卡在了长桌中央噼啪断裂的木板之中。烛火纷纷熄灭。

 

我早该注意到。林克的心往下一沉。一百年。什么样的蜡烛会燃烧这么久?

 

转身,举刀,格挡。武器被一串金属饰物弹开,发出玎玲交击声。一只蜥蜴战士从天而降。它的体型巨大异常,通身披挂污迹斑斑的暗紫色斗篷,随着它那歇斯底里的、急促的跑动,白色的鹅绒从布料破孔里纷纷掉出,宛如落在战场的无数雪片。当怪物朝林克转过头,它脖子上的挂坠反射出强烈的光芒,那是一枚等边三角形饰品,三色宝石点缀其间,璀璨夺目。

 

洪亮、遥远而不间断的呐喊声盘旋在头顶。彩带和气球飘舞在湛蓝的天空下,太阳低垂、炙烤着大地……

 

敌人长驱直入,发起猛扑,闪电般的突刺撕碎了眼前的幻影。

 

林克冷冷地注视着它,手肘发力,令弯刀发出破空的鸣响。蜥蜴战士没给他留下太多空隙,长枪突刺,迫使他跳开。

 

更多蜥蜴战士从高处坠下,成群扑向他的脚边。它们的体型要小得多,但速度和数量不容小觑。林克旋体一周,挥扫长剑将它们击退,间不容发,穿斗篷的蜥蜴马上发起第二次进攻。它的冲力惊人,而长枪更令其如虎添翼,攻击范围成倍地延展。林克谨慎地留意着那把武器,凭借枪尖舞出的轨迹阅读敌人的举动。待它起跳,他剑气横扫,银白刀身上涌出汩汩荧光。

 

即将落地时,蜥蜴战士用长枪抵住地板,身体猛然旋向另一边,用尾巴扫向林克全然暴露的右侧肋骨,他蓄力过满,无暇反应。

 

鞭笞撕裂了登山马甲的轻薄布料、破开皮肤,从腋下一直刮割到肚脐。他的身体被掀翻倒地。下一秒,从自己口中溢出的痛呼让他的耳膜嗡鸣。

 

蜥蜴晃着头上的犄角,喉咙里溢出嘶哑的“咕噜”声。三角挂坠无情地灼烧他的视线。

 

“这招叫做‘声东击西’,想必近卫大人也耳熟能详吧?在实战中?”

 

他的思绪像一片海市蜃楼,他的眼前是飞速旋转的万花筒,他的身体被打翻,不受控地跌落。

 

在短暂的恍惚状态中,他首先感知到铿锵的马蹄声,然后是他的身体。他随着马儿疾驰的律动让身体起伏,稳健地迎着深秋平原上呼啸的狂风。他的左手挽住马缰,右手紧握剑柄。

 

另一名骑手迎面而来,他手持王族之枪,身着全副盔甲,在太阳下犹如一座镀银雕像,绣着家纹的紫色斗篷披展在后,如旗帜般烈烈飞舞。

 

战鼓的节奏一阵快过一阵,两串马蹄声迅速汇合,第一次交锋翩然而至。他偏过剑锋,闪光的利刃掠过几欲刺穿彼此的眼与眼之间,金铁交击,火花飞溅。

 

人潮里散出冗长的叹息。

 

飞扬的马尾扫经身侧,他们背道而驰,留下一局平手。

 

他没失望,也没有动摇,只继续踢击马腹,让马儿驰骋。演武场的尽头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下一个转弯,下一次迎面对峙,他会胜利。

 

他抬头看了一眼观众台的正中央,毫不费力地看见了公主。她的金发即使在华盖的阴影下也亮如绸缎。一如既往,她的脸上不带情绪,甚至没有看向自己;而在她身边,老国王突然坐直了身体。

 

突如而来的钝痛砸向腰侧,马儿人立而起,放声嘶鸣,好在他及时抓紧了缰,才堪堪没被甩落在地。

 

人群泛起一阵愤怒的嘘声,随后又被更加响亮的喝彩盖过。

 

林克回头凝视对手,但对方没有理会他的谴责,甚至将那巧诈的长枪高举头顶,享受着四面八方如潮的欢呼。少顷,他扭过头傲视林克:“这招叫做‘声东击西’,想必近卫大人也耳熟能详吧?在实战中?”

 

两名骑手间的距离转瞬拉远。林克的马儿更加奋力地向前疾驰,就像感应了主人的愤怒。它漂亮地转身,加速,再一次勇敢地冲向敌人。剑与枪再度交缠不休,充斥了杀意。

 

“你不屑用阴暗的方法取胜吗?即使是面对你所谓的‘邪恶’?”在那一秒艰难角力之际,他们的面孔都被阴影遮盖,林克听见对方的面甲里传来低声的诘问,即使挥汗如雨,也让他的后背泛起了阵阵寒冷。“即使是为了你的王国?”

 

镶宝石的三角饰物系在长枪骑士的斗篷之间,撞击着坚硬的盔甲,玲丁作响。

 

……

 

林克的手离开腹部的划伤,转而将戒心长刀猛力插进地板的缝隙,借此撑起身体。同前几个回合一样,蜥蜴战士没给他留下任何可利用的空档,又一次腾跃而起。林克知道自己无法再与之竞速,索性朝它袭来的方向跑,争取避过一击。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有多晕,而浸着毒液的新伤更是剧痛难忍。

 

披斗篷的怪物看穿了他的动作,它灵活地扭过脖子,金色的眼睛笔直注视着他,将海利亚人的面孔映在那道狭窄的瞳孔中间。它的叫声喑哑而愤怒,它的身体贴伏地面,长驱直入,毫不费力地避开了海利亚人堪堪举起的白刃。

 

它挥舞利爪,却没能抓住任何东西,只听一阵不祥的飓风卷着尘埃袭来。蜥蜴战士闭紧了双眼,那是出于恐惧的本能。

 

脖颈上的绳子猛然断裂,饰有宝石的皇家三角应声坠地,黑色的、粘稠的泼墨洒落其上,抹去了它的光彩。

 

空气震颤着最后一缕嗡鸣,沾满血污的回旋镖安稳地回到海利亚人的手中。

 

林克快步逼近,没有迟疑,将飞镖用作匕首,报以纷乱的劈击——向着蜥蜴战士的头颅、脊椎、脖子,胸膛,一如破败穹顶间淅沥落下的灾厄暴雨——直到武器与敌人同归于尽。最后,林克亲眼看着怪物的瞳孔浮上灰暗,长枪从它绵软的手中脱落,被他一脚踢向远处。

 

“我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声音轻而颤抖。

 

宝石碎屑覆着微尘;蜥蜴战士的尸体尚且温热;紫色斗篷完全破损,包裹着蔓延的血泊。

 

林克闭上眼睛,只觉得腹部的痛处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撕扯,紧皱的眉间不断地渗出冷汗;腰间的希卡石板急切鸣响,提醒他的濒死境遇。当他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再度抬起头,他看见那杆王族之枪躺在大厅另一角的地板上,枪尖闪着光。

 

他弯着腰,挪动步伐,接着痛苦地吞咽一口。他摇了摇头。

 

……搞不好会死在这里。

 

他靠着一扇金属暗门,慢慢地滑坐下来,一边缓慢地呼吸,一片听着力量一点一滴流失的声音。一只浑圆的烤苹果掉出背包。他楞楞看着它骨碌碌地撞上自己的大腿,然后小幅弹开,最后停在他手肘下方。林克拾起它,手心里的暗红血迹与暗红的果皮交融在一起,仿佛溢出的汁液。他咬一口,果实裂开的脆响激荡四壁,咽下则是又酸又苦的味道。

 

在他身后本不存在的空间中,隐约传来老人的叹息。从那沉闷、不间断的哀叹声中,他辨认出有关懊悔和爱意的词句,绵延地叩击着心房,带着残存的希望。

 

他又咬了两口苹果。这时,甜味才慢慢充溢他的口腔。

 

“林克,林克……”

 

我知道,塞尔达。我很抱歉。

 

“林克,你必须帮助你自己……”

 

他点点头。

 

那我多吃点。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恳切。他知道。因为她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近在咫尺。这座城堡本该是他旅途的终点,而他来得太早了。轻慢的好奇心差点葬送了他。

 

他的一只手仍旧抓着伤口最深处的左右两侧。说来奇怪,每当他忍着伤痛、吞咽食物,他的身体就变得顽强异常,简直就像伤口在自我缝合一样。虽然治标不治本,但那奇迹般的止血止痛之力可以安抚他的意志。当苹果只剩一截细瘦的连茎果核,希卡石板终于停止了警报。

 

林克站起身,小心踏着布满裂缝的阶梯,悄无声息地来到上层,穿过一道虚掩的大门,走廊里充溢的厨余异臭顿时涌进鼻孔。腐败食物混着新鲜烤肉、烂掉的水果混着浓郁的红酒,还有极其强烈的、莫力布林身上独有的膻臭味,那是林克最避之不及的家伙。他踮着脚尖、捏住鼻子,朝着气味散去的方向一路溜去。他要找的东西就躲在走廊尽头,一处失修墙壁的里侧。

 

他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怎么个丢三落四法,竟把衣服扔在这里。

 

来厨房偷食物——的确是工作之余放松解压的好方法。而我,近卫大人,总是压力过剩……

 

他一面想,一面捏着制服上衣的两肩,将其抖展开来。黑暗里,他湛蓝的眼睛变得明亮。

 

林克将近卫上装托在小臂上,把脸埋进那面料柔密的宽领中,深深吸了一口气,但那并没什么熟悉的感觉,他只是嗅到一股陈旧的金属味道,好像一把生了锈的小刀。

 

他爱惜地卷起新衣服、塞进行囊——这会儿背包已经变得圆滚滚了。

 

沿着铺红毯的圆厅上行数百米,一路尚且相安无事,而当他绕过主殿外围,踏上通往顶层观景台的窄楼梯时,前路迂回着展现——灾厄沼泽汹涌着、蔓延成一片小型沟壑,将步道完完整整地堵截了。

 

他的肚子破破烂烂,登山服也破破烂烂;即使有备而来,体力也所剩不多了。但事已至此,林克再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愿。

 

遥远天幕上,浓云翻滚着散开,露出一线浅蓝的微光。塔楼的高处,强风吹拂不休,大雨倾洒的迹象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林克的双手触及冰冷墙壁,十指扣紧那密布的裂纹,他觉得,这才是一次真正的冒险——背后是万丈深渊、狂风暴雨随时会卷土重来;而腾空的脚下,那一小片地狱正舔舐着漆黑的唇齿,随时欢迎他失足落下。

 

而且他的肚子越来越痛,已经到了没法忽视的地步。

 

他默不作声,小心地避免着侧腹发力、缓慢地攀爬,想象自己是一只顽强的火蜥蜴:手和脚,踏着节拍交错;眼睛,确认着下一个、再下一个裂隙。一次小小的失误,他立刻下滑半尺。这一瞬间,恐惧胜过了疼痛。他奋力一跃,身体被抛向距断崖不远的地面,他用翻滚着陆,背部蹭满了污黑的灾厄沥青,幸而那些液体近乎失活,除了肮脏粘稠、让人不适之外,并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有所谓的只是痛。除了痛,还是痛。

 

林克爬起来,双手撑住膝盖,皱着脸、大口大口地呼气,试图平息从腹部传来的熊熊怒火。半晌之后,他仍是这样捂着肚子,耷拉着两肩,一瘸一拐地接近了城堡的制高点。那只闪闪发光的小衣箱安静地坐在观景台的墙角下,俨然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而在它那持续不断、浓烈得愈发诡异的闪光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悄悄地颤动起来。

 

“林克——”

 

他顿了顿,侧耳聆听。观景台四周掩映着苍绿的树海,其枝叶也随那声音起伏。天色暗淡了少许。林克决定速战速决。他跑向最后战利品。

 

“林克,你要小心!”

 

在衣箱被打开的刹那,下一阵更为钝重、更加不祥的声音迫使他回头,一匹前所未见的骇人巨兽凭空闯进视野,它拥有斑马似的暗色细纹和长角的狮子头颅,而无限近似海利亚人的躯干、手臂,正绷起全副筋肉,挥持一柄宽刃大剑。随着风暴似的长嗥,大剑劈脸落下。

 

林克腾空跳起,同时横扫长刀,翻卷着剑花砸向怪物的前蹄,而他所熟悉的白刃破空之歌却再没唱起。长刀哀叹一声,在怪物踢击之下断成无数碎片,擦破他的脸颊和空无一物的掌心。

 

我该拿上那把长枪!

 

观景台的地面溢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怪物踏着强壮四蹄,绕场半周又再度袭来。它的动作敏捷而无情,只需承过一次攻击,他就明白了自己正面临着什么。他还能怎么办?只有徒劳地举起木盾——逃命之前,至少先格下这一剑——他的心撞击着胸膛。

 

“林克,你必须……”

 

他瞠着双眼,如凝视死亡本身,深深凝视那怪物腾跃的身躯,那不断向下、刺穿地基的阴影——

 

……不行!

 

“林克——”

 

他闭上眼。

 

这行不通……

 

 

“——醒一醒!!”

 

 

头顶的空气以缓慢的姿态破开,耳边的声音忽地混沌一团,生死间的片刻仿如初生时的襁褓,将整个世界都阻隔在深远的虚空。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敌人剑下轻盈地擦过,其间是如此平滑顺遂,不掺杂一粒灰尘。

 

他向后跃去。

亦向前俯冲。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须臾间共存,而后分裂。当他双脚落地,眼前骤然浮现另一道身影。暗金色发丝在凝固的气流中掠过光晕。在无限延长的这一刻,所有景物都趋于静止。除之外。

 

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林克无法想清楚任何事。他只能用双眼接受这荒诞的现实:

 

金发剑士迎向怪物,挽着细长钢剑,先行劈砍怪物毕露无遗的胸腹,当时间的秩序恢复如常,那巨兽的注意力已完全被他吸引开去。它朝着不速之客猛跺前蹄,发出示威的长啸;而金发剑士向后侧方敏捷地跳开两步,钢剑横亘身前,以一种近似自然法则的力量,将怪物阻隔在数尺之外。

 

第二个回合接踵而至。巨兽的武器破风横扫,而剑士高高跳起,细剑就在那宽刃上轻蔑地弹开。他借力腾空,跃至巨兽头顶,复又挽起数缕剑风,每一缕都伴随血雨。巨兽咆哮着人立而起。

 

他的姿势称不上华丽,甚至透出一股粗狠。但是当他运用那一独特的能力——让时间一再静止——林克竟能分辨出剑士口中的一呼一吸:跟随招式的收与放、身体肌肉的起与伏,他的呼吸错落有致,让每一次攻击都趋于力的峰值。

 

这场单方面的屠戮又重复了两遍,巨兽的动作渐缓,头部、后颈和蹄部的皮肉多处绽开,不时喷出鲜血,最终,它颓然屈下前腿,整个身躯轰然坠地,喉间发出沉重的、断断续续的悲鸣。

 

金发剑士换双手持剑,瞄准那鬃毛缠乱的硕大头部,进行接连的竖劈,带着刽子手般熟稔的怜悯。只消数秒,巨兽便一动不动了。行刑人好整以暇,呼出一口气。他就站在尸体跟前,可连那洁白的长靴都没沾染一丝血污。

 

林克这才留意到衣服的事。他定睛看那陌生的剑士,又转头看看自己的背包——不可思议的现实让他的内脏扭成一团。

 

穿着全套近卫制服的剑士显然没能读出两人之间怪异的空气。他把细剑归入鞘中,向林克大步走来。

 

“对双方力量差距的判断,对下一步动作的决断,对环境的利用,以及战前准备——都不及格。”他用难以置信的嗓音,说着更加令人费解的东西。“这是你失败的原因,好好记住。”他看了林克一眼,百年后的勇者靠坐墙边,身体缩成一团,马甲破破烂烂,手里捧个便当盒子,炖水果的浓汤还挂了一滴在半张的嘴边。

 

金发剑士感觉有什么东西照着他的胸口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但他吞咽了这些情绪,朝对面伸出手去。

 

“不过你的勇气依然可嘉。”

 

林克迟疑一下,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那只手非常有力,几乎可以称得上优雅稳健。那是一位老练的剑术大师的手。林克假装拍打屁股上的尘土,飞快地瞥他一眼,对方的神色竟还算温和。

 

“和我期望的一样,你很快就来到这里。”近卫剑士——姑且这么称呼他——仿佛读心一般,主动解释了他表现出温和态度的理由:“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你把剑技和常识忘得一干二净,但现在有我帮助你。你要在我尚能撑住的时间之内完成讨伐。那把兽王剑,”他朝观景台中央的怪物尸体抬抬下巴,“捡起来,带上。盖侬就在这附近了,速战速决。”

 

林克看着他,像看一个傻瓜。他思考了一下,决定采纳这建议中较为合理的部分,便转身拿剑,随后又慢吞吞地走到墙边拎起旅行背包——它已经不再圆鼓鼓了——当完成这一切,林克执拗地钉在原地,继续用那种不解的眼神看着对方。

 

“怎么了,你伤口还痛?”

 

林克摇摇头。

 

“那么,吃炖水果闹肚子了?”他的声调低了一阶。那刻意压着的怒火在林克看来是如此明显,因为他自己的内心也燃起了同样的情绪——近卫剑士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任务,他看见了自己的重伤,甚至知道炖水果的功效——即便如此,他仍然言语带刺,不留情面,一味催促自己赶路。林克觉得自己是独来独往太久了。他厌恶别人指手画脚,比他想象的更厌恶。

 

“我不知道你是搞错了还是怎样,但我不是来讨伐盖侬的,也没有寻求你的帮助。”他缓慢地说着。

 

近卫剑士皱起了眉毛。

 

“——不讨伐盖侬?”他轻声重复一遍,“那,来做什么?”

 

“来拿近卫制服,三件套,就是你现在穿的这身。”他有样学样,也抬抬下巴。

 

长达数秒之间,对面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为什么?”

 

“嗯……因为好看?”

 

林克扯了扯嘴角,他脑袋里太乱了,甚至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但是,毫无疑问,他相信自己的表情肯定不怎么好。近卫剑士被激怒了。跟先前虚伪又别扭的示好不同,他现在这样子可坦率多了。

 

好啊,那就来吧。林克想着。

 

近卫剑士大步走来,靴底几欲敲穿地板。他捏住林克的领口,一鼓作气将他掼向观景台边缘的石柱上,刚到手的兽王剑也哐当坠地。对于现在的林克来说,它太重了。

 

“说吧,你是谁。”

 

“旅行者。”

 

“谁派你来的?”

 

“初始台地的一个老头。”

 

林克翻了翻眼睛,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他自认没有说谎,也没什么底气继续挑衅。那只戴着近卫制服漂亮白手套的手正抵着他的脖子,只要它再加一把劲,就能完成一记完美的高空抛物。

 

“一个老头。”近卫骑士哼了一声,“什么样的老头?”

 

他还来了兴趣。林克抿抿嘴。“一个老流浪汉罢了……是乔装的。我觉得他很会乔装。他其实是国王——”

 

近卫骑士点点头,依次松开紧蜷的手指,慢慢向后退去。慢慢地——他再次拔出了身后的细剑。林克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愣在了原地。

 

“既然如此,你也放弃伪装吧,别以为变成这种形态就能让我手软。”近卫低伏身体,手持长剑摆出应战姿态。那双蓝眼瞪着他,锐利如刀。

 

林克抬起空空如也的两手,做了个投降姿势。他累了。“冷静,近卫。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个好演员,我差点就信了。”近卫咬牙道,不耐烦地晃了晃细剑,“快点,变回原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没有香蕉给你吃。”

 

“香蕉?”林克露出一个巨大的、友好的,充满同情的微笑。“你在说什么?”

 

对方不再答话了,细剑跳跃着、在寒冷空气中引吭高歌,笔直的剑身彷如流云般弯成弧线,昭示着惊人的速度。林克奋力偏过脖子,剑刃敲击石墙的巨响震响了他的耳膜,几根暗金色的发丝飞荡在眼前,落在脚尖。

 

“不要一再奢求机会,你这依盖猴子!”

 

“猴子?”林克跌跌撞撞地从剑锋下奔逃,这一句他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依盖?我?你是白痴吗!”

 

近卫不动声色,继续着他那蛮横无理、惨无人道的追杀,而林克怀着满腔不甘,调动一切感官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高难度闪避。

 

“好吧,我重新回答!”他大吼,“我是……我是林克!”

 

他翻身跳到巨兽尸体的肚子后面,暂时把它当成战壕。

 

“我是一百年前的海利亚英杰——”

 

“你很出类拔萃。”近卫残酷地点点头,权当认可,“这鬼鬼祟祟的身手,在你的同伴中也算登峰造极了。”

 

“我忘了所有的事!只听见塞尔达让我去打倒灾厄!”

 

听闻这个名字,近卫面目变得消沉、可怖。即使林克双手握着兽王剑用力地撑在头顶,也没能挡下随之而来的劈击。他身体栽倒,腹部的创口再次狂啸起来。

 

“我能听到她的声音——”林克哀嚎着,绝望地撑起身体,“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不是也听见她的声音了吗!”

 

他抬起头,睁大双眼迎接剑风落下。有那么一刻,他期望这只是又一场噩梦、又一个恶作剧般的神庙试炼,当他落败,还可以从头再来……但是近卫陡然减缓了速度。那把灰黑色的嗜血细剑凌厉地停在距离鼻尖一寸的位置。

 

林克吞下直冲咽喉的痛呼,仰起脸,视线沿着近在咫尺的近卫靴一路向上,掠过制服的暗红色衬里、那只握剑的手,最后停留在近卫骑士的脸孔上。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爬坐起来,慢慢平复了呼吸。

 

“……告诉我、解释清楚。一次性。”

 

近卫骑士低声说着。他的喉咙里仿佛哽着什么。

 

于是林克从复苏神庙和初始台地说起,娓娓讲述老国王如何给他滑翔帆,又拜托他前往海拉鲁城堡,营救他的女儿。他讲到自己飞越台地,来到山林掩映下的卡卡利科村,拜访年迈的故人,用一段回忆换一件衣装。他说着;近卫始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他讲。

 

“……帕雅把她的卧室借我,让我脱掉不合身的旧衣服,换上英杰服。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一种沉睡已久的想法,从心底……”他垂下头,摸摸自己的胸口:“我、我想尽可能收集更多衣服。一件,两件,衣服慢慢变多,材质、样式、用途都不相同。每天早上决定穿什么,就像烹饪前研究食材的组合、调味料用量……总之让人欲罢不能。

 

“我一无所有,就只好跟着直觉,一边寻找全国各地有关服装的谣传一边展开冒险。根据英帕所说,塞尔达不希望我太早来到城堡,可是听到近卫制服传闻的时候,我想还是有必要提前来走一趟。

 

有何不可呢?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探访过中央海拉鲁大部分地方,攒下不少实战经验了。这时候进入城堡,提前踩踩点,也不错吧?说不定那件特别的衣服能让我想起更多事情……我这么想着,就来了。之后的事,你也清楚了。”

 

他又抬起头,探寻着对方的回应。

 

近卫的嘴巴抿成细细的线,脸色苍白,那副表情活像是一个消化不良的人在努力扼制呕吐的冲动。许久,他重新收起细剑,转过身去,慢慢踱到观景台的边缘,脚步沉重。

 

他用双手撑住低矮的围栏,无力地耸起肩膀。四下里,万籁俱寂。

 

“海利亚女神……”

 

近卫剑士喃喃着,声音低微,没入围栏之外再次泼洒的雨幕中。

 

“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呢?”







TBC

打了一堆TAG但是莫名好害怕被看到草

amiibo召唤@夜莺 老师来恰微妙的料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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